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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完結1
平原的風很大，冷冽的寒風將他含笑的聲線，吹至容歌耳畔。
容歌驀地回首。
黃沙漫漫。
他一身白鶴氅，長身立在萬軍之前，眉眼微展著，一身仙風道骨。
容歌忽而便瞇了一下眼。危長瀛曾言，他只可來陽世三次……
她策馬向他而去，來到他身前，一把將他撈起，放在自己身前的馬背上。
她單手持韁繩，一手攬著他腰身，湊近他耳畔，暧昧地問: “愛後，此話可真”
危長瀛在她懷裏，微微側面，看她: “如此，本尊才好帶你一起下地府。”
容歌拉長了臉。
她就知，危長瀛怎比得上她那不忠不義的父王。
容歌不損一兵一卒，贏得近三萬俘虜的一戰，除鼓舞了士氣，並未改變戰事的走向。
她與紀芫的僵持，仍舊需無數兵卒的性命去填補。
十二底時，她與紀芫的一仗，已然打了小半年。雙方的將士傷亡，紀芫之軍三人可換她軍一人性命。
次年的一月，京城附近連下了五日的大雪。容歌見大地白皚一片，忽然生了一個主意。
次日大雪驟歇。
容歌依舊派人去城門叫陣，以五萬大軍做佯攻，照樣攻城，引出了京城內的十萬大軍。
十萬大軍由成遠掛帥，出門迎戰。
成遠在紀芫被危長瀛所俘時，跟著容歌與曾經的覓國大軍，打過一次慘勝之仗。他被紀芫帶走後，因那場慘勝，備受紀芫寵信。
容歌坐鎮後方，聞聽是成遠掛帥，對言致交代道: “他是朕的部下，被那老妖婆蠱惑了，留他一條性命，朕要用他。”
言致隨容歌打了半年的仗。
從一開始對她的恨意難消，至而今也算懂了，她的確配得上更始皇之名。
那位聖人皇後，從不插手女帝打仗之事。這場僵持半年的仗，一直由女帝指揮，卻曾敗過一次陣。
哪怕是數月前，容修遠掛帥，要求與女帝親自上陣。戎馬一生的戰神王爺，竟與女帝打了個平手。
她生而聰敏，倘若要下心要學什麽，一點就透。排兵布陣之事，她從一無所知，到而今的運籌帷幄。
他想，這場仗快要結束了。
言致跪在地上，沈聲道: “末將尊命。”
一片白皚的大地上，成遠率軍，與言致交鋒的第二日。
雙方大軍已然筋疲力盡。
言致不敵成遠，被他砍傷，率殘軍撤退。
成遠幾次被他拖刀計所傷，獨臂舉著長刀，對身後大軍大聲喊: “隨本將沖!”
這次，他定要將這狡猾的老匹夫斬於馬下不可!
懿軍營帳在十裏外駐紮。
言致身負重傷，帶領著不足兩萬的敗軍，無心與他打鬥，只是瘋狂策馬向營地沖。
跟隨他身後的騎兵，在他帶領下，被身後敵軍追上，立時被成遠高舉的長刀斬下頭顱。
成遠所率的大軍僅剩八萬，一心要乘勝追擊，只把言致追到了距離懿軍營帳的七裏處。
八萬大軍在他身後揮舞著手中的長刀，士氣如虹。
卻忽然。
本是一片白皚的大地，自地面站起了一個又一個雪人。
先是百人，後是千人，萬人。
成遠尚未來得及反應，這些站起身的雪人，便拉起了埋藏在積雪下的拌馬繩。
沖鋒在前的成遠，身下的馬匹被拌馬繩攔住了馬蹄，馬前蹄因此失力，馬頭向前栽下。
成遠及時一夾馬腹，手舉長刀淩空而起。
跟隨他身後沖鋒的騎兵，並無他這身好功夫。在慣力的帶動下，來不及勒緊手中的韁繩。一匹匹戰馬栽倒在地，將馬背上的將士一個個甩了出去。
隨著騎軍的覆滅，埋伏已久的五萬步兵，列陣向成遠身後的步兵包圍而去。
本在逃跑的言致，掉轉馬頭，見成遠中計，率殘軍沖殺而去。
當日容歌連滅三國，僅得了三國之土，三國百姓。至於這三國的大軍，早已被紀芫帶走。她與紀芫打了半年的仗，俘虜了二十五萬大軍。
言致抓著一身血汙的成遠來見容歌時，容歌負手眺望著遠處被俘虜而來的大軍。
有了俘虜而來的這些人，她便有了三十大軍，以戰養戰，才是最好的戰術。
若她所料不錯，她的阿娘，僅剩下二十萬大軍了。
這場仗，已經死了太多人，也是時候結束了。
半年的征戰，讓她面容終於褪去了少女的稚嫩。那雙曾經靈動的狐眸，再無少女時的清潤，眉目間的不怒而威，是玉手一揮，浮屍百萬的龍威赫赫。
成遠一身血汙，被言致按壓在地上，兀自掙紮不休。
卻在擡眸看到容歌一瞬，身子一僵。
她變了。
容歌負手俯瞰著他，緩慢地道: “成遠，她要敗了。”
在無聖人的天地間，她從來是見者可敵，哪怕那是親手撫養她長大的親阿娘。
她的大道，遠不比她的大道。
這一仗，她許會損失許多東西，卻是勝者。
她在此半年，京城未有一封奏折送來，她並不擔心。屬於男兒家的輝煌，隨著聖人的光芒褪去，將迎來屬於女兒家執權的巔峰時代。
她相信辛芷蘭與容霓，還有她的學生們。
二月初時，容歌的大軍又打了幾場不大不小的勝仗。
容歌也覺是時候了，命大軍抹黑封鎖了大瀝京城通往外界的地道。
待到三月初，大瀝京城，短缺了糧食。
僅剩的十五萬大軍，甚至打起了百姓的主意。紀芫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，讓大軍屠殺百姓為食。
於是那最後一仗，在三月初，終於迎來了背水一戰。
紀芫命五萬大軍看守百姓，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。她與容修遠，親帶十萬大軍，出城門與容歌一戰。
容歌與危長瀛，僅帶了三萬大軍。
這一戰並不慘烈，甚是連本該打鬥時，敵軍將領都打得極度敷衍。兩軍十三萬人，打鬥了兩個時辰，彼此間的傷亡甚至不到百人。
紀芫似無心與她纏鬥，容歌率軍再一次沖鋒後，她命大軍撤退。
容歌隨之率大軍追趕而去。
容歌在大瀝京郊駐紮大軍將近一年，從不知，這京郊竟有一處斷崖。
她憑借一身天魔功，僅率領三萬大軍，將紀芫的大軍逼至這斷崖邊。
紀芫的十三萬大軍，在與她打鬥一日一夜，僅剩了七萬人。
這七萬大軍，深知容歌因紀芫之故對自己手下留情。
故而他們雖然手持盾牌長矛，防備著容歌再次來襲。心底卻打算著，若她再次上前欲擒紀芫，他們便放下武器，投降求饒。
這場仗勝局已定，他們並不想與紀芫一般，執迷掙紮。
三月初的天，天空飄著霏霏細雨。
斷崖前，大地橫屍數萬，殘軀斷肢混同著雨水，幾成了血河煉獄。
容歌一身紅衣，被細雨浸透，寂冷的一雙眸，眺望著斷崖處，一身白衣沾染血梅的紀芫。
她手掌握著的青鴻劍，一緊再緊。
兩方大軍打至現在，都無再戰之意。
她得承認，縱然為大懿，她必須殺了她，卻遲遲下不去狠手。她有一身天魔功，若想殺紀芫，本可於萬人大軍之中，直取她首級。
而她的一念之仁，卻需太多無辜的將士命去填補。
紀芫一雙清亮的狐眸，噙笑看向容歌。戰至此時，她也看出容歌心慈手軟了，於是揚聲喊道: “九兒，可知這是何處”
容歌微微氣喘著，將手中的青鴻劍放下，怒吼道: “你的葬身之地!”
紀芫見她嘴硬，笑眼去看她身側的危長瀛，道: “你自是不知的，想來太子殿下，是知的。此地三百年前，喚做寂淵。”
危長瀛聞聽她道出寂淵之名，向容歌解釋道: “聖武帝贏厭，長於此。”
關於華雍那位立馬建國的聖武帝贏厭，容歌在危長瀛口中，知道他的故事。
聞聽他為天所厭，生而無目，自誕生後，便被生母幽禁於不見生者的寂淵。
寂淵本是一處斷崖，那斷崖之下是一片可焚燒萬物的火海巖漿。
容歌心頭一緊，揚聲喊: “老妖婆，你把朕引到此處，可是打算讓朕看你屍首被火海焚盡”
她阿娘與父王本是大雍人，引她來至華雍聖武帝被囚之地，顯然不是自知罪孽深重，向聖武帝贖罪來的。
容修遠一身戎裝，立在紀芫身側，回轉頭，向斷崖處看了一眼，蹙深了眉。
這場仗已經連累太多人送了性命，更何況，大瀝京城……
容修遠放下手中長刀，邁前走到紀芫身側，低聲勸道: “阿芫，咱們輸了，輸給了九兒。她是你我之女，咱們為人父母的，輸在女兒手裏，算不得什麽丟臉之事。”
要他看，這場兵戈之亂，該止了。
他愛妻如此聰慧之人，為何明知是輸，還要一心逼迫九兒
這些時日以來，紀芫總算對這深情的夫君，心底有了些動容。
可她一腔之恨，若不宣洩而出，她死不瞑目。
她揮手，示意容修遠退下，繼續對容歌問道: “九兒，當日你問為娘，為何一定要覆滅大懿，今日這答案，你心底可曾有數”
容歌餘光掃了身側的危長瀛一眼。
她阿娘覆滅大懿的情由，以前她不知，可現在她猜也猜出了些。
容歌斂下心底思緒，對紀芫決絕道: “朕乃大懿天子，除非朕死，你踐踏著朕屍首，自朕屍首上邁過，才可去完成你的大業。”
她是她的親阿娘，她生下她，養大她。
她本應因這生養之恩孝敬她，不再惹她生氣。可唯獨是國土，百姓之上，她絕不退縮分毫。大懿之土，大懿之民，她活著一日，誰若敢動，她便殺誰!
紀芫見她仍舊對大懿如此執著，輕嘆了一口氣。
她從來教養她，要她不在意任何一國之土，任意一國之民。
可她女，背著她拜了個好師傅。
她嘆道: “看來是衛東籬蠱惑了你。”
她也曾在顧成瑞口中聽過她女之事，只就連她這有信仰的，要為信仰付出所有的，也覺此事過於懸乎了。
她信人可死而覆生，天地有神。唯獨不信，人可回到過去，重生一次。
那衛東籬，縱無前因，她也難喜他。
兵部尚書那老匹夫，倒是教了一個好孫兒，早知如此，她當日就當連同他一起殺。若無他，又怎會出一個擾亂她女之心的衛東籬。
容歌沈了臉色，顧不得危長瀛還在自己身側，手指紀芫罵道: “老妖婆，你要罵便罵朕，何必要去罵朕的先生!”
她可對衛東籬斷情，卻容不得任何人詆毀他。
那是她三世之師，善之初始，若無他，便不會有今日懂愛國愛民的容歌。
前世若非他在冰洞斷臂，讓她食他肉而生。她又怎知死，怎知自己罪孽深重，需向百姓贖罪。
這恩，是她先欠他的。
她以兩世深情償還他此恩，從來不夠。
遠處，男子含笑的聲線，順著山風而來，灌滿這一方天地。
“愛後許久不見，仍是如此執迷信任著衛東籬。朕若不言出事實真相，愛後豈不是一直被蒙在鼓裏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有二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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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歌忽而便瞇了一下眼。危長瀛曾言，他只可來陽世三次……
她策馬向他而去，來到他身前，一把將他撈起，放在自己身前的馬背上。
她單手持韁繩，一手攬著他腰身，湊近他耳畔，暧昧地問: “愛後，此話可真”
危長瀛在她懷裏，微微側面，看她: “如此，本尊才好帶你一起下地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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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就知，危長瀛怎比得上她那不忠不義的父王。
容歌不損一兵一卒，贏得近三萬俘虜的一戰，除鼓舞了士氣，並未改變戰事的走向。
她與紀芫的僵持，仍舊需無數兵卒的性命去填補。
十二底時，她與紀芫的一仗，已然打了小半年。雙方的將士傷亡，紀芫之軍三人可換她軍一人性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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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歌依舊派人去城門叫陣，以五萬大軍做佯攻，照樣攻城，引出了京城內的十萬大軍。
十萬大軍由成遠掛帥，出門迎戰。
成遠在紀芫被危長瀛所俘時，跟著容歌與曾經的覓國大軍，打過一次慘勝之仗。他被紀芫帶走後，因那場慘勝，備受紀芫寵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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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位聖人皇後，從不插手女帝打仗之事。這場僵持半年的仗，一直由女帝指揮，卻曾敗過一次陣。
哪怕是數月前，容修遠掛帥，要求與女帝親自上陣。戎馬一生的戰神王爺，竟與女帝打了個平手。
她生而聰敏，倘若要下心要學什麽，一點就透。排兵布陣之事，她從一無所知，到而今的運籌帷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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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片白皚的大地上，成遠率軍，與言致交鋒的第二日。
雙方大軍已然筋疲力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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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遠幾次被他拖刀計所傷，獨臂舉著長刀，對身後大軍大聲喊: “隨本將沖!”
這次，他定要將這狡猾的老匹夫斬於馬下不可!
懿軍營帳在十裏外駐紮。
言致身負重傷，帶領著不足兩萬的敗軍，無心與他打鬥，只是瘋狂策馬向營地沖。
跟隨他身後的騎兵，在他帶領下，被身後敵軍追上，立時被成遠高舉的長刀斬下頭顱。
成遠所率的大軍僅剩八萬，一心要乘勝追擊，只把言致追到了距離懿軍營帳的七裏處。
八萬大軍在他身後揮舞著手中的長刀，士氣如虹。
卻忽然。
本是一片白皚的大地，自地面站起了一個又一個雪人。
先是百人，後是千人，萬人。
成遠尚未來得及反應，這些站起身的雪人，便拉起了埋藏在積雪下的拌馬繩。
沖鋒在前的成遠，身下的馬匹被拌馬繩攔住了馬蹄，馬前蹄因此失力，馬頭向前栽下。
成遠及時一夾馬腹，手舉長刀淩空而起。
跟隨他身後沖鋒的騎兵，並無他這身好功夫。在慣力的帶動下，來不及勒緊手中的韁繩。一匹匹戰馬栽倒在地，將馬背上的將士一個個甩了出去。
隨著騎軍的覆滅，埋伏已久的五萬步兵，列陣向成遠身後的步兵包圍而去。
本在逃跑的言致，掉轉馬頭，見成遠中計，率殘軍沖殺而去。
當日容歌連滅三國，僅得了三國之土，三國百姓。至於這三國的大軍，早已被紀芫帶走。她與紀芫打了半年的仗，俘虜了二十五萬大軍。
言致抓著一身血汙的成遠來見容歌時，容歌負手眺望著遠處被俘虜而來的大軍。
有了俘虜而來的這些人，她便有了三十大軍，以戰養戰，才是最好的戰術。
若她所料不錯，她的阿娘，僅剩下二十萬大軍了。
這場仗，已經死了太多人，也是時候結束了。
半年的征戰，讓她面容終於褪去了少女的稚嫩。那雙曾經靈動的狐眸，再無少女時的清潤，眉目間的不怒而威，是玉手一揮，浮屍百萬的龍威赫赫。
成遠一身血汙，被言致按壓在地上，兀自掙紮不休。
卻在擡眸看到容歌一瞬，身子一僵。
她變了。
容歌負手俯瞰著他，緩慢地道: “成遠，她要敗了。”
在無聖人的天地間，她從來是見者可敵，哪怕那是親手撫養她長大的親阿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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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仗，她許會損失許多東西，卻是勝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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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月初時，容歌的大軍又打了幾場不大不小的勝仗。
容歌也覺是時候了，命大軍抹黑封鎖了大瀝京城通往外界的地道。
待到三月初，大瀝京城，短缺了糧食。
僅剩的十五萬大軍，甚至打起了百姓的主意。紀芫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到，讓大軍屠殺百姓為食。
於是那最後一仗，在三月初，終於迎來了背水一戰。
紀芫命五萬大軍看守百姓，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。她與容修遠，親帶十萬大軍，出城門與容歌一戰。
容歌與危長瀛，僅帶了三萬大軍。
這一戰並不慘烈，甚是連本該打鬥時，敵軍將領都打得極度敷衍。兩軍十三萬人，打鬥了兩個時辰，彼此間的傷亡甚至不到百人。
紀芫似無心與她纏鬥，容歌率軍再一次沖鋒後，她命大軍撤退。
容歌隨之率大軍追趕而去。
容歌在大瀝京郊駐紮大軍將近一年，從不知，這京郊竟有一處斷崖。
她憑借一身天魔功，僅率領三萬大軍，將紀芫的大軍逼至這斷崖邊。
紀芫的十三萬大軍，在與她打鬥一日一夜，僅剩了七萬人。
這七萬大軍，深知容歌因紀芫之故對自己手下留情。
故而他們雖然手持盾牌長矛，防備著容歌再次來襲。心底卻打算著，若她再次上前欲擒紀芫，他們便放下武器，投降求饒。
這場仗勝局已定，他們並不想與紀芫一般，執迷掙紮。
三月初的天，天空飄著霏霏細雨。
斷崖前，大地橫屍數萬，殘軀斷肢混同著雨水，幾成了血河煉獄。
容歌一身紅衣，被細雨浸透，寂冷的一雙眸，眺望著斷崖處，一身白衣沾染血梅的紀芫。
她手掌握著的青鴻劍，一緊再緊。
兩方大軍打至現在，都無再戰之意。
她得承認，縱然為大懿，她必須殺了她，卻遲遲下不去狠手。她有一身天魔功，若想殺紀芫，本可於萬人大軍之中，直取她首級。
而她的一念之仁，卻需太多無辜的將士命去填補。
紀芫一雙清亮的狐眸，噙笑看向容歌。戰至此時，她也看出容歌心慈手軟了，於是揚聲喊道: “九兒，可知這是何處”
容歌微微氣喘著，將手中的青鴻劍放下，怒吼道: “你的葬身之地!”
紀芫見她嘴硬，笑眼去看她身側的危長瀛，道: “你自是不知的，想來太子殿下，是知的。此地三百年前，喚做寂淵。”
危長瀛聞聽她道出寂淵之名，向容歌解釋道: “聖武帝贏厭，長於此。”
關於華雍那位立馬建國的聖武帝贏厭，容歌在危長瀛口中，知道他的故事。
聞聽他為天所厭，生而無目，自誕生後，便被生母幽禁於不見生者的寂淵。
寂淵本是一處斷崖，那斷崖之下是一片可焚燒萬物的火海巖漿。
容歌心頭一緊，揚聲喊: “老妖婆，你把朕引到此處，可是打算讓朕看你屍首被火海焚盡”
她阿娘與父王本是大雍人，引她來至華雍聖武帝被囚之地，顯然不是自知罪孽深重，向聖武帝贖罪來的。
容修遠一身戎裝，立在紀芫身側，回轉頭，向斷崖處看了一眼，蹙深了眉。
這場仗已經連累太多人送了性命，更何況，大瀝京城……
容修遠放下手中長刀，邁前走到紀芫身側，低聲勸道: “阿芫，咱們輸了，輸給了九兒。她是你我之女，咱們為人父母的，輸在女兒手裏，算不得什麽丟臉之事。”
要他看，這場兵戈之亂，該止了。
他愛妻如此聰慧之人，為何明知是輸，還要一心逼迫九兒
這些時日以來，紀芫總算對這深情的夫君，心底有了些動容。
可她一腔之恨，若不宣洩而出，她死不瞑目。
她揮手，示意容修遠退下，繼續對容歌問道: “九兒，當日你問為娘，為何一定要覆滅大懿，今日這答案，你心底可曾有數”
容歌餘光掃了身側的危長瀛一眼。
她阿娘覆滅大懿的情由，以前她不知，可現在她猜也猜出了些。
容歌斂下心底思緒，對紀芫決絕道: “朕乃大懿天子，除非朕死，你踐踏著朕屍首，自朕屍首上邁過，才可去完成你的大業。”
她是她的親阿娘，她生下她，養大她。
她本應因這生養之恩孝敬她，不再惹她生氣。可唯獨是國土，百姓之上，她絕不退縮分毫。大懿之土，大懿之民，她活著一日，誰若敢動，她便殺誰!
紀芫見她仍舊對大懿如此執著，輕嘆了一口氣。
她從來教養她，要她不在意任何一國之土，任意一國之民。
可她女，背著她拜了個好師傅。
她嘆道: “看來是衛東籬蠱惑了你。”
她也曾在顧成瑞口中聽過她女之事，只就連她這有信仰的，要為信仰付出所有的，也覺此事過於懸乎了。
她信人可死而覆生，天地有神。唯獨不信，人可回到過去，重生一次。
那衛東籬，縱無前因，她也難喜他。
兵部尚書那老匹夫，倒是教了一個好孫兒，早知如此，她當日就當連同他一起殺。若無他，又怎會出一個擾亂她女之心的衛東籬。
容歌沈了臉色，顧不得危長瀛還在自己身側，手指紀芫罵道: “老妖婆，你要罵便罵朕，何必要去罵朕的先生!”
她可對衛東籬斷情，卻容不得任何人詆毀他。
那是她三世之師，善之初始，若無他，便不會有今日懂愛國愛民的容歌。
前世若非他在冰洞斷臂，讓她食他肉而生。她又怎知死，怎知自己罪孽深重，需向百姓贖罪。
這恩，是她先欠他的。
她以兩世深情償還他此恩，從來不夠。
遠處，男子含笑的聲線，順著山風而來，灌滿這一方天地。
“愛後許久不見，仍是如此執迷信任著衛東籬。朕若不言出事實真相，愛後豈不是一直被蒙在鼓裏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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